1.我爸陈建国的六十大寿,宴会厅金碧辉煌。他一身暗红色唐装,满面红光,
身边亲密地依偎着一个女人。那女人看起来不过五十出头,一身剪裁得体的纯白旗袍,
衬得身段玲珑。她叫王秀莲,是我爸生意伙伴王叔的远房侄女,一个知书达理的寡妇。
我爸介绍她时,用了一个让我反胃的词。我人生最后的惊喜。可我看着那张脸,
胃里一阵绞痛。那双微微下垂的眼睛,嘴角旁那颗黑痣,
还有她说话时习惯性轻抿嘴唇的动作,都太像了。像极了三年前,指着我鼻子,
用最恶毒的方言骂我不下蛋的鸡的前婆婆,张桂芬。我心底的警铃大作。念念,
发什么呆呢?我爸的声音带着不快,他拉着王秀莲走到我面前。快,叫王阿姨。
王秀莲对我露出一个虚假的微笑,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念念吧?真是个漂亮的好孩子,
你爸爸天天跟我念叨你。声音是陌生的,带着标准的普通话,
和我记忆里张桂芬那尖利刺耳的方言截然不同。可我就是觉得不对劲。我僵在原地,
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我爸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声音陡然拔高:陈念!
怎么这么没礼貌!王阿姨以后就是你妈妈了!妈妈两个字响起。所有的目光,
瞬间都聚焦在我身上。我成了那个不懂事、在亲爹大喜的日子里给他添堵的恶毒女儿。
王秀莲立刻开始她的表演,体贴地拍了拍我爸的手臂:建国,别吓着孩子。
念念一时接受不了也正常,我们慢慢来。她越是这样,就越显得我无理取闹。
亲戚们开始窃窃私语。这孩子,怎么一点不懂事。就是,她爸都单了这么多年了,
好不容易找个伴,她还甩脸子。听说她自己刚离婚,估计是看不得别人好吧。
这些话刺得我生疼。我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觉得我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尽了他的脸。
他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陈念,我命令你,现在就给王阿姨敬酒,赔礼道歉!
我看着他,又看看他身边那个巧笑嫣然,眼底却藏着得意的女人。心里的怀疑疯狂滋长,
缠得我快要窒息。整容能复制皮相,却复制不了那深入骨髓的神态。如果她是,
她又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了王叔的侄女,我爸的枕边人?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阴谋?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端起桌上的一杯红酒,缓缓走向他们。
我爸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以为我终于服软了。王秀莲也笑盈盈地看着我,那双眼睛里,
带着胜利者的轻蔑。我走到她面前,举起酒杯,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
就在她以为我要开口道歉时,我的手腕猛地一歪。哗啦——满满一杯猩红的酒液,
尽数泼在了她那身洁白的旗袍上。2.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下一秒,
王秀莲那张温婉贤淑的脸瞬间扭曲,五官因为愤怒和震惊而挤在一起。
一声尖叫划破了宴会厅的和谐。哎呀你个死丫头搞什么名堂!
一句纯正到不能再纯正的家乡土话,脱口而出。那音调,那用词,那股子泼辣劲儿,
和我记忆里张桂芬叉着腰骂我时的样子,一模一样!全场哗然。宾客们面面相觑,
脸上写满了错愕。我爸惊得目瞪口呆,他大概也从来没听过他这位知书达理
的女友说过这种粗鄙的话。王秀莲自己也愣住了,随即意识到自己失言,脸色由红转白,
再由白转青。她慌乱地捂住嘴,惊恐地看向我爸:建国,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就是太急了,这衣服……她的话还没说完,席间几位和我家来往了几十年的老亲戚,
脸色已经变了。尤其是我三姑,她当年和我妈关系最好,
也没少见识过张桂芬登门撒泼的样子。她眯着眼睛,死死盯着王秀莲,
眼神里的怀疑几乎要凝成实质。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每个人的心里疯狂生根发芽。
我爸虽然震惊,但男人的面子让他立刻选择维护自己的女人。他回过神来,
怒不可遏地指着我:陈念!你疯了!还不快给你王阿姨道歉!
我冷冷地看着他:是她自己没站稳,怎么能怪我?你还敢狡辩!我爸气得浑身发抖,
扬起手就要一巴掌扇过来。王秀莲尖叫一声,连忙扑过去死死拉住他,
哭得梨花带雨:建国,你别这样,都是我的错。念念肯定不是故意的,
我们别让大家看笑话了。她一边哭,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怨毒地剜了我一眼。那眼神,
阴冷、怨恨,和我记忆里张桂芬得知她宝贝儿子周宴怀被我送进监狱时,看我的眼神,
分毫不差。就是她。张桂芬。她竟然真的回来了,还用这样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
潜伏到了我父亲身边。她整了容,换了身份,成了我爸的女朋友,妄图当我后妈。
她到底想干什么?报复我?还是图我家的财产?我浑身冰冷,看着眼前这场闹剧,
只觉得无比荒唐。寿宴最终不欢而散。我爸扶着那个受了天大委屈的王秀莲,
在亲戚们探究的目光中提前离场。临走前,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失望和愤怒,
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直直插进我心里。我一个人站在狼藉的宴会厅里,成了众矢之的。
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在无理取闹,是我毁了我爸的寿宴。没有人相信我。三姑走过来,
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压低声音说:念念,这女人不对劲。你……自己小心点。
她的话给了我一丝慰藉,但更多的是沉重。连三姑都看出了不对,我爸却瞎了眼。
所谓的父女亲情,在那个女人面前,显得淡薄如纸。3.宴会刚结束,
我爸的电话就追了过来。我刚一接通,他咆哮的声音就从听筒里炸开:陈念!
你现在、立刻、马上滚过来给你王阿姨道歉!我握着手机,指节捏得泛白:我没错,
为什么要道歉?你没错?我爸气得直喘粗气,
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你王阿姨下不来台,让你爸我丢尽了脸,你还有理了?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障!爸,你不觉得她很奇怪吗?她的口音……口音怎么了!
我爸粗暴地打断我,人家老家就是那边的,不小心说句家乡话怎么了?我看你就是嫉妒!
嫉妒我找到幸福!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孤独终老你才开心?心脏猛地一抽,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嫉妒?我妈还在疗养院里生死未卜,
我爸却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给我找个新妈。现在,他还反过来指责我嫉妒。何其可笑,
何其讽刺。陈念,我最后跟你说一遍。我爸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明天,你必须跟你王阿姨赔礼道歉。否则,你妈在疗养院的所有费用,
我一分钱都不会再出!你说什么?我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指尖冰凉,
几乎要掐破掌心。我说,停掉你妈所有的费用。我爸的声音冷酷得像一块冰,
她那个病就是个无底洞,我养了她这么多年,已经仁至义尽了。
你要是再敢对秀莲无理取闹,就别怪我这个当爹的心狠!母亲是我唯一的软肋。一年前,
她出了场惨烈的车祸,虽然命抢救了回来,却成了植物人,一直住在昂贵的私立疗养院里,
靠着冰冷的仪器维持生命。那笔费用,对我来说是天文数字。一直以来,都是我爸在支付。
我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无力和绝望。他用我妈的命,来逼我就范,逼我向我的仇人低头。
电话那头,隐隐传来王秀莲温柔的劝慰声:建国,别跟孩子这么说话,
医药费的事怎么能停呢……念念,你别怪你爸爸,他就是太在乎我了,一时说的气话……
她又在扮演那个善解人意的老好人。我听着她做作的声音,只觉得一阵恶心。好。
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我道歉。挂掉电话,我坐在沙发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我不能拿我妈的命去赌。我只能暂时妥协。但是,我绝不会就这么算了。张桂芬,你等着,
我一定要把你伪善的面具,一片一片地撕下来。4.第二天,我主动打电话给我爸,
说要请他和王阿姨吃饭,当面赔罪。我爸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带着一丝得意:这才像话。
地点你定,我带你王阿姨过去。我选了一家格调雅致的私房菜馆,环境清幽。包厢里,
我爸和王秀莲已经到了。她换了一身得体的香槟色连衣裙,脸上画着精致的妆,看到我,
立刻热情地站起来:念念来了,快坐。我爸则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知道错了就好。
快,给你王阿姨倒茶。我垂下眼,掩去眸中的冷光,拿起茶壶,
恭恭敬敬地给她倒了一杯茶,然后端起来,双手递到她面前。王阿姨,昨天是我不对,
我给您赔罪了。王秀莲受宠若惊地接过,笑得合不拢嘴:哎呀,这孩子,都说了是小事,
还这么客气。我爸的脸色彻底放晴,满意地点点头。一顿饭吃得表面上其乐融融。
我爸不停地给王秀莲夹菜,嘘寒问暖,腻得让人发慌。我只是低头默默地吃着饭,
偶尔附和两句,扮演着一个知错能改的乖女儿。点菜的时候,我特意多加了几道菜。第一道,
是姜汁芥蓝。菜上来后,我夹了一筷子,状似无意地说道:王阿姨,您尝尝这个,
这家店的芥蓝处理得很好,一点都不苦。我以前认识一个阿姨,她特别怕苦,
一点带苦味的东西都不能吃。我说的是张桂芬,
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苦瓜、芥蓝这一类带苦味的蔬菜。王秀莲笑着夹起一根,放进嘴里,
细细嚼了嚼,面不改色地赞道:嗯,确实不错,很爽口。我这人啊,什么都能吃,不挑食。
滴水不漏。我又指着另一道菜,是清蒸鲈鱼。这道菜,是给我爸点的。
不过我记得我前夫,周宴怀,他对河鱼过敏,一吃身上就起红疹子。
我死死盯着王秀莲的脸,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提到她那个宝贝儿子,
她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她很快恢复了镇定,温柔地对我爸说:建国,
那你多吃点,念念真是孝顺。仿佛周宴怀只是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心真够狠的,
为了演戏,连儿子都可以假装不认识。最后,我点的压轴菜,松鼠鳜鱼上来了。
这是周宴怀最爱的一道菜。而张桂芬,为了讨好她那个被宠坏的儿子,曾经苦练过这道菜,
对做法有着近乎偏执的讲究。菜上来的时候,我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惜了,
这家店做得还是不够地道。我以前认识一个阿姨,她做的松鼠鳜鱼,那才叫一绝。她说,
这鱼炸之前,一定要用葱姜和一种特制的香料水浸泡十五分钟,这样炸出来才外酥里嫩,
一点腥味都没有。我说完,状似无意地看向王秀莲。服务员正好在旁边布菜,听到我的话,
笑着说:小姐您真是行家,不过我们店的秘方是在炸之前多裹一层蛋液,口感也很好。
话音刚落,王秀莲几乎是本能地皱起了眉头,脱口而出地纠正道:不对。
蛋液会影响酥脆的口感,还会盖住鱼本身的鲜味。正宗的做法,就是得用她说的那个香料水,
而且那水里,必须得加三滴白兰地,提香去腥,那才是点睛之笔。她说完,
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我爸却没察觉,反而一脸惊喜地看着她:秀莲,
你连这个都懂?真是太厉害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啊!王秀莲连忙掩饰,
干笑了两声:我……我就是以前听一个老厨师说的,随便聊聊,随便聊聊。
她不敢再看我,眼神躲闪。我垂下眼,放在桌下的手,轻轻按下了手机的录音保存键。
张桂芬,你的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5.拿到了录音,但我知道,这还远远不够。
一段关于做菜的对话,根本算不上什么铁证。我爸已经被她迷得晕头转向,
只会觉得是我想多了,甚至会夸她博学多才。我必须找到一个更有力的突破口。王叔。
那个把我爸和王秀莲凑到一起的生意伙伴。他是唯一的知情人,也是整件事的源头。
我没有提前联系,直接找到了王叔的公司。他看到我,明显愣了一下,
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躲闪。念念啊,你怎么来了?找叔叔有事?他勉强挤出笑容,
把我请进了办公室。我开门见山:王叔,你介绍给我爸的那个王秀莲,到底是什么人?
王叔的脸色瞬间变了,端着茶杯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滚烫的茶水洒了出来,
烫得他龇牙咧嘴。念念,你这孩子说什么呢。秀莲就是我的一个远房侄女啊,人很好的。
他的声音在发抖,眼神惊恐地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我。王叔。我盯着他的眼睛,
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她不是王秀莲,她是我前婆婆,张桂芬。你为什么要帮她骗我爸?
我没有!你别胡说!王叔激动地站了起来,几乎是尖叫着否认。
我不知道什么张桂芬李桂芬!念念,你是不是离婚受了刺激,看谁都像你前婆婆?
他的反应太激烈了。一个清白的人,不会是这种反应。我心里越发肯定,他有问题,
而且问题很大。王叔,我爸现在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万一她图谋不轨,骗光了我家的钱,
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王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整个人像被电击了一样,
哆哆嗦嗦地按了接听键,还手滑点开了免提。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
阴冷诡异的电子音。老王,管好你自己的嘴。也管好别人的嘴。别忘了,
你儿子在哪所中学读书。嘟嘟嘟……电话被干脆地挂断了。王叔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他看着我,
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哀求。念念,算叔叔求你了,你别再问了,
也别再查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快走吧,以后也别来找我了。
他几乎是把我推出了办公室,然后砰的一声,重重地关上了门,从里面反锁了。
我看着紧闭的办公室大门,一阵失魂落魄。连王叔这条唯一的线索都断了。
张桂芬竟然用王叔的儿子威胁他。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心狠手辣?我还能怎么办?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王叔的公司,心里一片茫然。就在这时,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匿名号码发来的短信。短信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
别再查了。有危险的不止你爸,想想你妈去年的那场‘意外’吧。
轰——这句话像一道晴天霹雳,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我妈的车祸……我猛然想起,一年前,
我妈开车去参加一个画展的路上,刹车突然失灵,连人带车冲下了盘山公路。
警察最后的结论是,车辆老化,刹车系统突发故障,是一场不幸的意外。可现在,
这条短信却在告诉我,那不是意外!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瞬间攥紧了我的心脏,
让我无法呼吸。我一直以为,张桂芬顶多是贪图我家的钱财。
可如果我妈的车祸是她一手策划的……那她就不是贪财那么简单了。她是要我的命,
要我们全家的命!我突然明白了王叔为什么那么害怕。他不是在帮张桂芬,他是在怕她。
我握着手机,浑身都在发抖。6.那条短信,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灭了我所有的勇气。
我怕了。我怕的不是自己,而是还在疗养院里,毫无反抗能力,
像植物一样维系着生命的母亲。张桂芬连谋杀这种事都敢做,如果我把她逼急了,
她会不会对我母亲下毒手?她只需要在某个深夜,伪装成护工,拔掉一根管子,
就能轻易地结束我母亲的生命。我不敢赌,也赌不起。接下来的日子,我选择了隐忍。
我不再去调查王秀莲的身份,甚至开始主动对我爸和她示好。我爸见我幡然醒悟,
对我态度大好,时常带着王秀莲来我这里吃饭,试图营造一种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假象。
王秀莲,或者说张桂芬,在我面前也表现得无可挑剔。她会记得我的口味,给我煲汤,
关心我的工作和生活。她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是发冷。一个能笑着策划杀掉你母亲的人,
转过头来对你嘘寒问暖,我只觉得遍体生寒。我每天都像在走钢丝,强颜欢笑地应付着他们。
而张桂芬,在确定我安分下来之后,也开始露出了她的真面目。她开始以女主人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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