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990年的西北小城,寒风中夹杂着沙砾刮过县医院灰扑扑的墙壁,发出呜呜的嘶吼。
县医院妇产科三楼的走廊尽头,一个裹着蓝布棉袄的男人正烦躁地来回踱步。
他脚上的胶鞋沾满了泥巴,每走一步就在水泥地上留下一个脏兮兮的脚印。
护士已经提醒他好几回,医院保持安静,而他却全然不顾。"刘建军!
"护士推开产房的门喊道。男人一个箭步冲上去:"咋样?是男娃吗?""是个闺女,
母女平安。"护士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刘建军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他狠狠啐了一口:"又是个赔钱货!"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撞出回声,护士皱紧了眉毛,
什么也没说。产房里,脸色苍白的女人听见丈夫的咆哮,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婴儿。
新生儿红扑扑的小脸上还带着胎脂,此刻正闭着眼安静地睡着,小鼻翼微微翕动,
丝毫不知自己刚落生就被亲爹嫌弃。"他爹..."当刘建军阴沉着脸走进来时,
女人怯生生地开口。"闭嘴!"刘建军一把扯开襁褓,确认性别后,脸色更加难看,
"这都第三个丫头了!你怎么那么不争气?"女人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
前两个女儿已经让丈夫够恼火的了,这个孩子的到来无疑是雪上加霜。
刘建军在产房里转了两圈,突然停下脚步:"我有个主意。"三天后,
刘建军抱着一个襁褓来到了老赵沟。像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二十多户人家的窑洞零零散散嵌在山坳里。时值寒冬,
光秃秃的山坡上只有几棵歪脖子树在风中瑟瑟发抖。"赵大山!赵大山在家不?
"刘建军将一个篮子放在了贴着褪色春联的窑洞门口,喊了两声便藏了起来。
门 “吱呀” 一声开了,冷风趁机灌进屋里,带起一阵尘土。
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探出头来。他看上去三十七八岁的样子,浓眉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左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汉子向外望去,并没有看到人,
他满心疑惑,心想难道是自己听错了,刚准备回房,低头看到有一个篮子,
篮子中间放着一个襁褓婴儿。父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目光落在襁褓上:"这...这是..."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刘建军掀开襁褓一角,露出婴儿熟睡的小脸,
也许是天气太冷的原因,整个身体缩成一团。父亲的手在衣襟上擦了又擦,
才小心翼翼地抱起婴儿。就在这时,婴儿醒了,黑葡萄似的眼珠亮晶晶的,
直勾勾地望着父亲,忽然咧开没牙的小嘴,露出个浅浅的笑。
父亲用粗糙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婴儿的脸蛋,婴儿竟然伸出小手,抓住了他的手指。
父亲心中满是欢喜,自己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很明显这个孩子是哪家不要的,
他心中下定决心要自己抚养了,以后当做自己亲生闺女一样。父亲抱着婴儿站在窑洞,
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忽然,窗外下起了雨,
一滴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久旱的老赵沟竟然下起了小雨。
父亲心想难道是这孩子带来的福气吗?"小雨,"父亲低头对怀中的婴儿说,
"以后你就叫赵小雨吧。"父亲在老赵沟是个出了名的老实人。他父母早逝,跟着大哥长大。
据说那道疤是十年前救火时留下,当时低保户张奶奶家着火,他冲进去背人,
被掉下来的房梁划伤了脸。因为这个疤,加上家里穷,三十多岁了还没娶上媳妇。
村里人都说,父亲这辈子注定打光棍了。但父亲不这么想。每次看到别人家的孩子,
他眼里都会流露出羡慕。收养小雨是他这辈子最高兴最幸福的事情。"大山啊,你傻不傻?
"邻居王婶劝他,"养个丫头有啥用?长大了还不是别人家的?再说了,你这带个娃,
以后还有谁愿意嫁给你。"父亲只是笑笑道:"我就养这丫头就行了。
"父亲把我当心肝宝贝。买不起奶粉,他就熬米汤,一滴一滴喂;夜里孩子哭闹,
他就整宿抱着在窑洞里转悠;我发了高烧,父亲冒雪走二十里山路去县城买药。
村里人渐渐发现,自从有了五,父亲脸上的疤似乎都不那么吓人了。他总是笑眯眯的,
见人就夸:"我家小雨今天会翻身了!""我家小雨长牙了!"我三岁那年,
跟着父亲去赶集。集市上人山人海,一个卖气球的商贩不小心松了手,
一串彩色气球飞上了天。"哇!"我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
父亲看了看标价——一个气球要五毛钱,够买半斤盐了。但他还是掏钱买了一个红色气球,
系在我的手腕上。"爸爸最好了!"我搂着赵大山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父亲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那道疤也跟着弯了起来。回家的路上,我蹦蹦跳跳,
气球在身后飘荡。突然一阵大风吹来,系气球的绳子从手腕上滑脱了。
"哇——"我看着越飞越高的气球,大哭起来。父亲二话没说,把背上的包袱往地上一扔,
追着气球就跑。父亲跳过一个土坎,又蹚过一条小溪,
最后在一片玉米地里抓住了气球的绳子。当父亲气喘吁吁地回到路上时,我已经不哭了,
正眼巴巴地望着他回来的方向。"给!"父亲把气球重新系在小雨手腕上,这次打了个死结。
我破涕为笑,父亲也跟着笑。父亲没注意到自己的裤子被荆棘划破了,膝盖上还渗着血。
二我五岁那年,家里发生了大变故。那天清晨,父亲的大哥赵大河要去县城卖粮食出了事故。
我依然还记得大伯从家里临走时,弯腰摸了摸我扎着羊角辫的头:"叔回来给你带糖吃。
"我踮着脚拍手,羊角辫上的红布条跟着晃动:"要水果糖!橘子味的!"谁也没料到,
这句带着奶气的叮嘱竟成了永别。日头爬到头顶时,村口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
有人跌跌撞撞冲进窑院:"大山!不好了!大河哥他... 拖拉机在盘山路上刹车失灵,
连人带车翻下崖了!"父亲正蹲在灶台前给小雨烤土豆,
听到消息手里的火钳 "哐当" 掉在地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来人,嘴唇哆嗦了半天,
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你说啥?"等父亲来到事故现场,赵大河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更让人揪心的是,大伯留下了两个半大的小子 —— 十岁的赵强和八岁的赵勇。
孩子的娘早在生赵勇时就难产没了,如今两个娃成了没爹没妈的孤儿。葬礼上,
亲戚们蹲在土坡上抽着旱烟谈论着孩子的去处:"俩娃可咋办?""要不送福利院?
听说县城有家呢。""胡说,我们这么多人都在,哪能送到福利院,
再说... 这不是大山还没说话..."父亲这时站了起来,
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他们两个我来养。"在场的人都愣住了,抽旱烟的手停在半空。
谁不知道父亲家的光景?三间窑洞就他一个劳力,自己都穷得叮当响,再添两张嘴,
这日子还能过?但父亲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去了灵堂。葬礼第二天,
他就把两个侄子的铺盖搬到了自己家。原本就不宽敞的窑洞现在更挤了,
他捣鼓半天挪出半尺宽的地方,用旧木板搭了个临时铺位。"小雨,这是你大哥赵强,
二哥赵勇。"父亲对躲在身后的小雨说,"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我怯生生地看着两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哥哥,之前虽然见过但是很少,
所以对他们两个还是比较陌生。赵强瘦得像根豆芽菜,
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褂子;赵勇脸蛋圆圆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鼻子红通通的,显然刚哭过。
"妹妹好。"赵勇先开口,还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已经化了的糖,"给你吃。"我接过糖,
甜甜地笑着回应。晚上,父亲做了顿丰盛的晚饭——炒鸡蛋、白菜炖粉条,
还有一小碗红烧肉。他把肉全部分给了三个孩子,自己扒拉着白饭就着咸菜。。"爸爸,
你也吃。"小雨夹了块肉送向父亲碗里。父亲又将肉给了赵勇::"爸爸吃肉塞牙,
你们都在长身体,多吃点"。赵强和赵勇对视一眼,默默地把自己的肉也夹给了小雨。
由于多了两张嘴,日子更难了。父亲起早贪黑地干活,除了种地,
还去砖厂搬砖、去林场伐木,什么脏活累活都干。三个孩子也很懂事。赵强年纪最大,
主动承担起做饭的任务;赵勇负责砍柴、喂鸡;小雨则帮着扫地、洗衣。虽然日子清苦,
但窑洞里常常充满笑声。
赵强会编蚂蚱笼子逗小雨开心;赵勇则总把学校发的鸡蛋留给她吃;小雨学会了唱儿歌,
晚上就唱给两个哥哥听。最让父亲欣慰的是,三个孩子相处得很好。
赵强和赵勇从没因为小雨是收养的就欺负她,反而格外疼爱这个小妹妹。有一年冬天特别冷,
炕烧得再热,后半夜也会凉下来。三个孩子就挤在一起睡,互相取暖。小雨睡在中间,
两个哥哥像两堵墙一样护着她。"哥,给我讲个故事吧。"小雨缩在被窝里说。
赵勇就讲起了孙悟空大闹天宫,讲到精彩处还手舞足蹈,逗得小雨咯咯笑。赵强比较内向,
但他会默默地给小雨补袜子、修文具盒。有一次小雨的布娃娃破了,他熬到半夜,
一针一线地给缝好了。七岁那年,小雨该上学了。村里小学只有一间教室,
一个老师教五个年级。学费虽然不多但是三个孩子都要上学!
对赵大山来说仍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父亲为了给三个孩子凑够学费,便把家里的老黄牛卖了。
我知道后哭得撕心裂肺。那牛跟小雨最亲,每天放学她都牵着牛去河边吃草,
还会躺在他宽阔的脊背上玩耍。"傻丫头,牛能比读书重要?"父亲用粗糙的大手给她擦泪,
"好好念书,将来考大学,给爹争气!"开学第一天,父亲给三个孩子每人买了一个新书包。
给赵强的是军绿色的,给赵勇的是蓝色的,给小雨的则是红色的,上面还印着小白兔。
"爸爸,你看我的书包!" 我非常喜欢,举着书包转圈,红布条辫子飞了起来。
父亲咧开嘴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了花。我念书格外争气,从一年级到六年级,
奖状贴满了窑洞的土墙,红艳艳的一片。小学毕业那年,她考了全乡第一,
被县里的重点初中录取了。消息传到老赵沟,大家也都很欢喜,啧啧称赞。高兴之余,
学费成了大问题。县中学要住校,学费、住宿费、伙食费加起来,一年要两千多块钱。
这对父亲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要不...就别去了?"村支书小心翼翼地问,
"在乡里上中学也一样..."父亲一瞪眼:"那能一样吗?我闺女是要考大学的!
"那天晚上,父亲蹲在院子里抽了一宿旱烟。第二天一早,
他穿上最体面的衣服——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对三个孩子说:"我去趟县城。
"三天后,父亲回来了,眼睛布满血丝,手上缠着纱布。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
里面是厚厚一沓钱。"叔叔,你哪来这么多钱?"赵强惊讶地问。
"我跟县里的建筑队签了合同,先支了半年工钱。"父亲轻描淡写地说。后来我才知道,
父亲在建筑队干的是最累的活——扛水泥。一袋水泥五十公斤,他一天要扛上百袋。
手上的皮磨破了又长,长好了又磨破,最后结成了厚厚的老茧。开学那天,
父亲执意要送小雨去报到。父女俩坐了两个小时的拖拉机,又走了半小时的路,
才来到县一中。校园又大又漂亮,教学楼前还有喷水池。小雨看得眼花缭乱,
父亲则显得局促不安,不停地拍打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宿舍里,
其他家长都在帮孩子铺床叠被。父亲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爸爸,你坐。
"小雨拉他坐在自己床上。赵大山小心翼翼地只坐了床边一点点,
生怕自己身上的泥土弄脏了洁白的床单。"小雨啊,"临走时,父亲欲言又止,
"城里同学要是问起你爸爸...""我就说我爸爸是世界上最棒的爸爸!
"小雨挽住他的胳膊。父亲的眼睛湿润了。他匆匆塞给小雨五十块钱:"想吃什么就买,
别省着。"然后转身就走,生怕女儿看见自己的眼泪。小雨趴在宿舍窗口,
看着父亲微驼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校园尽头。那个背影那么平凡,却又那么高大。
她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让爹过上好日子!
三县一中的校园比小雨想象中还要大得多。三栋四层的教学楼呈"品"字形排列,
中间是铺着煤渣的操场,边上还有一个篮球场。
这和老赵沟小学那间漏风的土坯房简直是天壤之别。开学第一天,
班主任李老师让每个同学做自我介绍。当小雨站起来说"我叫赵小雨,来自老赵沟"时,
教室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老赵沟?那不是最穷的山沟吗?
""她衣服好土啊...""听说他们从小到大都是吃土豆,
而且一年才洗一次澡……"那些细碎的议论像针一样扎进小雨心里,
她的脸 "腾" 地烧得通红,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一道温暖的目光,
转头看见第三排一个扎马尾辫的女生正冲她友好地微笑,嘴角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下课后,
那个女生主动走过来:"你好,我叫林小梅,来自柳树屯。"柳树屯和老赵沟只隔着一座山,
算是邻村。有了林小梅这个朋友,小雨的日子好过多了。林小梅教她用学校的自来水龙头,
带她去食堂打饭,还把自己的《安徒生童话》借给她看。对于小雨来说最大的挑战是学习。
虽然小雨在村里小学是第一名,但到了县里,她发现自己差得太远了。尤其是英语,
城里孩子三年级就开始学习了,而她连二十六个字母都认不全。第一次月考,
小雨考了全班第三十二名。拿着成绩单,她躲在厕所里哭了一场。周末回家,
小雨忐忑地把成绩单递给赵大山。出乎意料的是,赵大山并没有责备她。"三十二名不赖啊!
"他乐呵呵地说,"全班得有五十多人吧?""五十六个..."小雨小声说。
"那不就得了!"父亲拍拍她的肩膀,"我闺女比二十四个城里娃都强!
下回再超过几个就行了!"父亲的乐观给了我莫大的鼓励。回到学校后,
我开始了疯狂的学习。每天早晨五点就起床背单词,晚上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看书。
林小梅笑"走火入魔",但也会帮她纠正英语发音。功夫不负有心人。期中考试,
我跃升到第十九名;期末考试,冲进了前十。当我把"进步奖"的奖状带回家时,
父亲高兴得不得了,见人就宣言小雨得了奖状。"老赵家这是祖坟冒青烟了,
出了个文曲星啊!" 二婶子拍着大腿笑。初二那年,学校组织 "手拉手" 活动,
城里学生要和农村学生结对子,互相学习。一个叫张婷的女生被安排和小雨一组。
张婷留着齐耳短发,穿着粉色的连衣裙,爸爸是县里的干部,家境很好,
每周都从家里带零食给小雨。"给你,这是我爸从省城带的巧克力。
"张婷递过一块精致的糖果。小雨从没见过包装这么漂亮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甜得她眯起了眼睛。"好吃吗?"张婷问。小雨点点头:"真好吃!
我能带半块回家给我爸爸尝尝吗?"张婷惊讶地看着她:"你爸爸?
我听说你是孤儿...""谁说的?我不是孤儿,我有爸爸!我爸爸是赵大山!
"小雨猛地站起来吼道。张婷也被下了一跳,赶忙说道:“小雨,对不起,
我以后再也不说了。”那天晚上,我躲在被窝里哭了很久。眼泪打湿了枕巾,
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和城里孩子的差距不仅仅是成绩单上的分数,
还有那个被人指指点点的事情 ,她们都说自己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孩子。初三开学前,
父亲来学校交学费。那天正好是家长会,校园里到处都是衣着光鲜的城里家长。
我站在校门口等了很久,才看见父亲匆匆赶来。他穿着绿色迷彩服,
袖口和领子已经磨得发白;脚上的胶鞋沾满了泥浆,显然是从工地直接过来的。"爸爸!
"小雨挥手喊道。父亲小跑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塑料袋:"给你带了点枣,自家树上结的。
"我接过枣子,发现父亲的手上又添了几道新伤,指甲缝里全是洗不掉的水泥灰。"爸爸,
你手怎么了?" 我拉过父亲的手,心疼地问。父亲赶紧把手背到身后,嘿嘿笑:"没啥,
干活不小心蹭的,过两天就好了。"家长会上,班主任表扬了我的勤奋,
但也委婉地指出我的英语和城里学生还有差距。父亲听得格外认真,时不时点头,
像个听话的小学生。会后,我带父亲参观校园。走到图书馆时,父亲停下脚步,
透过玻璃窗望着里面一排排书架,眼中流露出羡慕的神色。"爸,你想进去看看吗?
"小雨问。赵大山连连摇头:"不了不了,我这一身灰的,别弄脏了人家的地。"正说着,
一个戴眼镜的女老师走出来,胸前别着 "图书管理员" 的牌子:"这位家长,
想参观图书馆吗?"赵大山局促地搓着手,
心的老茧互相摩擦着:"没有没有... 我就在外头看看就行..."女老师看了看小雨,
恍然大悟:"你是赵小雨的父亲吧?你女儿经常来图书馆,是个好学生呢!快请进吧,
没事的。"在女老师的热情邀请下,父亲终于迈进了图书馆。他踮着脚走在光滑的地板上,
生怕踩出脚印,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那些整整齐齐摆在书架上的书,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这么多书...得多少钱啊..."他小声感叹。女老师笑了笑:"这些都是学校的,
学生可以免费借阅。"“免费好,免费好……”父亲喃喃自语又像是给女老师的回复。
临走时,父亲眼神里满是恳切对老师说:"老师,有没有适合我闺女看的英语书?
她英语不太好,我想让她多学学..."女老师推荐了几本英文读物,
还特意允许小雨一次借两本。送父亲出校门时,小雨注意到父亲走路有点瘸。"爸爸,
你腿怎么了?"父亲摆摆手:"没事,昨天扛水泥扭了一下。"我坚持要看,
父亲只好卷起裤腿——他的小腿上有一道十几厘米长的伤口,已经结痂了,但周围肿得老高。
"这还叫没事?"我急得直跺脚,"得去医院!""去啥医院,花那冤枉钱。
"父亲放下裤腿,"工地大夫给抹了红药水,过两天就好。"看着父亲一瘸一拐离去的背影,
我的视线模糊了,我也突然意识到,父亲脸上的那道疤,手上的老茧,腿上的伤,
都是为了自己。从那天起,我学习更加拼命了。我给自己定下目标:一定要考上县重点高中,
将来考上大学,让父亲过上好日子!四中考那天,父亲特意请了假,蹲在考场外等着小雨。
七月的太阳火辣辣的,他连续两天都在树荫下等着。当我走出最后一科考场时,
看见他蹲在烈日下,汗水顺着他脸上的疤痕往下淌,
手里还攥着个塑料袋——里面是两个已经凉了的肉夹馍。"爸..." 小雨鼻子一酸,
声音都哽咽了。"考完了?快吃,特意给你买的。"他咧着嘴笑,露出一排不整齐的牙齿。
回到家,父亲不许她打听考试的事,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蒸鸡蛋羹、煮玉米糊糊,
还杀了只下蛋的老母鸡。"考完了就别想了,好好歇着。" 他总是这样说。
但我知道父亲心里比我还着急。每次邮递员从门前经过,他都会跑出去看,
生怕错过录取通知书。终于,在一个闷热的下午,邮递员送来了县一中的录取通知书。
我以全校第七名的成绩被重点高中录取了!父亲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手抖得像筛糠。
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虽然不认得几个字,但那鲜红的公章让他确信这是真的。
"我闺女考上重点高中了!"他逢人就说,笑得脸上的疤都舒展开了。
村里人也都为他们高兴。老赵沟历史上还没出过重点高中的学生呢!村支书特意来家里道喜,
还带着篮子鸡蛋。高兴之余,学费又成了难题。高中不是义务教育,
学费、住宿费、书本费加起来,一年最少也得四千多块钱。这对父亲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那天晚上,我听见父亲在院子里和赵强、赵勇商量。"我明天去县城,找工头预支点钱。
"赵大山说。"叔,我也去打工吧。"赵勇说,"我都成年了,能挣钱了。""放屁!
"赵大山难得发了火,"你俩都得继续上学!钱的事不用你们操心!
"往后的每天父亲都是早出晚归,两个哥哥瞒着父亲偷偷去了县城做兼职。后来我才知道,
父亲为了他们上学不仅预支了工资,还去血站卖了两次血。开学前,
父亲带我去县城买新了衣服。"喜欢哪件就试试,别舍不得。" 父亲拍着胸脯说,
语气里满是骄傲。我在女装区转了半天,看中了一件天蓝色的连衣裙,
领口绣着朵小小的白兰花。可当我看到价签上的 "120 元" 时,
华仔来了
甜9先生
观阳仔
奋斗的可乐
逆境的你我
安妮春华
qqqq
元旦六六
今天又狗住
房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