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什么感觉?我曾以为会是某种撕裂的剧痛,或者瞬间坠入永恒的虚无。但此刻,
我的世界只剩下一片粘稠、沉重的黑暗,隔绝了所有光线,也吞噬了所有声音,
仿佛被浸泡在墨汁凝固的琥珀里。空气是凝滞的,
带着劣质木材和防腐药水混合的、令人作呕的甜腥味,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是在肺里灌满了冰冷的铅沙,沉重得拖拽着我的意识不断下沉。
这是哪里?我挣扎着想动一动手指,想睁开眼皮,但身体像是被焊死在一块巨大的铁砧上,
连最细微的神经末梢都拒绝响应大脑的指令。只有后脑勺某个地方,
残留着一丝顽固的、闷钝的痛,像一枚生锈的铁钉,深深楔入颅骨深处。
记忆的碎片混乱地撞击着。刺耳的刹车声,金属扭曲的尖啸,挡风玻璃蛛网般炸裂,
还有……顾泽那张瞬间褪尽血色、写满惊愕的脸?不,不对。那惊愕之后,
似乎飞快地掠过了一丝别的什么……太快了,抓不住。黑暗依旧无边无际。
我仿佛被困在一个没有时间流动的囚笼里,绝望无声地蔓延。直到——一丝微弱的光线,
极其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黑暗,在紧闭的眼皮上投下模糊混沌的暗红。紧接着,声音,
如同浸透了水的棉絮,闷闷地、断断续续地渗了进来。
“……太突然了……”一个苍老、带着浓重哭腔的女声在絮叨,像是隔着好几层厚布传来,
“清秋那孩子……多好的人啊……怎么就……”清秋?那是……我的名字?沈清秋?
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那哭声……是王姨?从小看着我长大的老佣人?
“王姨,节哀顺变。”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低沉,带着刻意压制的平稳,
却掩盖不住那丝刻意为之的疲惫和沉重。是顾泽。我的丈夫。他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钥匙,
猛地捅开了记忆锈蚀的锁孔。最后清晰的画面呼啸而至——庆祝结婚三周年的晚餐,
顾泽温柔地为我倒红酒,苏晚晚——我最好的闺蜜,坐在我对面,笑容甜得发腻,
举杯祝贺:“清秋,泽哥,要一直一直幸福下去哦!” 然后呢?
然后……剧烈的头痛猛地袭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疯狂搅动,
后面的记忆变成一片模糊的、充满尖锐噪音的雪花点。“是啊,太突然了。
”顾泽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也打断了王姨的啜泣。
那声音里的“沉重”听起来如此虚假,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精心排练过的台词,
“清秋走得……太痛苦了。作为丈夫,我……”他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
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抽气,仿佛悲痛得难以自持,“我只希望她能安息。”虚伪!
冰冷的愤怒如同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腔。这装模作样的悲痛!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该死的黑暗……这浓得化不开的药水味……灵堂?!
一个荒谬到令人浑身血液冻结的猜测,
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的意识——我躺在……自己的棺材里?!
这个念头带来的惊悚感让我的灵魂都在战栗。我用尽全身仅存的所有意志力,
拼命对抗着那股无形的禁锢。眼皮……睁开!给我睁开!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的漫长角力,
一丝微弱的光线,终于刺破了沉重的黑暗。视野里一片模糊的昏黄,
只能勉强分辨出上方覆盖着深色丝绒顶盖的轮廓。浓重的百合与菊花混合的香气,
混杂着防腐剂的怪味,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呛得我喉咙发痒。目光艰难地移动,
透过棺材盖与棺身之间那道极其狭窄的缝隙——大约只有一指宽。缝隙外,是晃动的人影,
模糊不清的面孔,肃穆的黑色衣角,还有……那面巨大、冰冷、悬挂在灵堂正中央的遗像!
黑框之中,赫然是我自己!一张笑容温婉、眼神清澈的彩色照片,
此刻正对着躺在棺木中的我,构成一个无比诡异、令人毛骨悚然的镜像。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后脑那根生锈的铁钉,带来阵阵眩晕和刺痛。
恐惧和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全身。我真的死了?又或者……我回来了?
回到了……自己的葬礼上?就在这时,
一阵刻意放轻、如同蛇行般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靠近了棺材。我猛地屏住呼吸,
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泽哥……”一个刻意压低了、却甜得发腻的女声贴着棺材缝隙响起,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邀功般的得意,“都安排好了。记者那边打过招呼,
通稿也准备好了,基调就是‘顾氏总裁痛失爱妻,深情不渝’。等葬礼结束,
舆论风向绝对稳稳的。”是苏晚晚!“嗯,你办事,我放心。”顾泽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同样压得极低,却透着一股卸下伪装的松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狎昵。他离棺材很近,
近得我甚至能感受到他说话时微弱的气息拂过棺木边缘。“总算……清净了。”“清净?
”苏晚晚娇嗔地哼了一声,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你就不怕她听见?躺在里面呢。
”她似乎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棺盖,发出两声沉闷的“叩叩”声,如同敲在我的心脏上。
“呵,”顾泽发出一声短促、冰冷至极的嗤笑,
那笑声里充满了轻蔑和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听见又如何?一个死人,
还能跳起来咬我不成?”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亲昵,“别急,宝贝儿,
再忍忍。等这场戏唱完,送走了这晦气,顾家的一切,就都是我们的了。老头子那边,
也松口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刺穿我的心脏。晦气?
我们的?老头子松口了?原来如此!原来这才是他们处心积虑的目的!
我那点可怜的、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智商,直到此刻才彻底看清!三年婚姻,所谓闺蜜情深,
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只为了我名下那份从母亲家族继承来的、数额惊人的信托基金,
以及顾老爷子临终前许诺的、只传长媳的顾氏核心股权!而我,
成了他们通往财富和权力之路必须清除的绊脚石!
我最后的记忆碎片——那顿“庆祝”晚餐上顾泽递过来的红酒,
苏晚晚甜得过分的笑容——瞬间染上了剧毒的颜色。那杯酒!冰冷的恨意如同火山熔岩,
在我四肢百骸里奔腾咆哮,几乎要将我残存的理智焚烧殆尽。
指甲在身下冰冷的缎面上猛地抠紧,指尖传来一阵锐痛,
才勉强压制住想要嘶吼、想要掀开棺盖扑出去的疯狂冲动。“讨厌!
”苏晚晚娇笑着轻捶了顾泽一下,声音里充满了胜利者的得意和某种母凭子贵的炫耀,
“不过……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多等不及似的。还不是为了你?为了咱们的儿子?
”她的声音陡然又压低了几分,却如同惊雷在我耳边炸响,“她活着,占着顾太太的位置,
我肚子里的这个……顾家真正的继承人,名分上总归名不正言不顺的。现在好了,她死了,
一了百了,咱们的儿子生下来,就是顾家名正言顺的长孙!”儿子?!苏晚晚怀孕了?!
顾家的继承人?!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成一条清晰、冰冷、淬毒的锁链,
死死勒住了我的咽喉。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仅仅是为了钱和权,
还为了给那个尚未出生的野种腾位置!我沈清秋,在他们眼中,竟是如此碍眼的存在,
必须彻底抹除,连带着我腹中那个尚未被任何人知晓的小生命一起埋葬!
那杯红酒……刹车失灵……后脑那枚生锈铁钉般的剧痛……不是意外!是谋杀!
一场由我最信任的丈夫和“闺蜜”共同策划的、残忍的双重谋杀!
滔天的恨意如同地狱的业火,瞬间席卷了每一寸神经,烧尽了恐惧,烧尽了迷茫。
躺在自己棺木里听着凶手得意谋划的极致荒谬感,反而给了我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清醒。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尖锐的疼痛是此刻唯一能让我保持冷静的锚点。不能动,
不能发出任何声音!现在冲出去,除了被当成诈尸的疯子,或者被他们再次“意外”灭口,
不会有第二种结果。顾泽和苏晚晚,他们既然能杀我一次,就能毫不犹豫地杀我第二次。
我要活下去。比任何时候都更清醒、更冷酷地活下去。然后,让他们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把他们加诸于我的一切痛苦、算计和背叛,连本带利地,一点一点,亲手讨回来!
棺材缝隙里透进来的光线似乎晃动了一下,顾泽和苏晚晚的低语还在继续,
但我已经强迫自己屏蔽了那些令人作呕的声音。大脑在恨意的淬炼下飞速运转,
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复仇。第一步,必须活着走出这口棺材!一个“死而复生”的人,
一个经历了“重大车祸创伤”的人,最合理的状态是什么?失忆。对,就是失忆。
只有“忘记”一切,才能卸下他们的防备,才能让我在暗处,像一条蛰伏的毒蛇,
无声无息地织就复仇的网。我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放松紧绷的身体,
让因愤怒而僵硬的肌肉一点点软化下来。然后,我集中起全部的精神,
用尽这具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让指尖微微蜷缩,
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呻吟。“呃……”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瞬间淹没在灵堂里低沉的哀乐和压抑的啜泣声中。但我知道,离棺材最近的人一定能听见。
果然,外面的低语声戛然而止。棺材缝隙外晃动的人影明显顿住了。几秒钟死一般的寂静后,
苏晚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响起,
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疑:“泽哥……你……你听见没有?好像……好像有声音?
”“胡说什么!”顾泽立刻厉声呵斥,但那呵斥声中,
分明也带上了一丝极力压抑的惊惶和强作镇定的虚张声势,“是风声!
或者……或者是王姨她们……”他的辩解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我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只是让身体保持着一种极致的虚弱和死寂,仿佛刚才那一声呻吟只是濒死躯体的无意识抽搐。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流逝。
我能想象得到缝隙外那两张脸上此刻交织的震惊、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表情。“砰!
”一声突兀的、带着巨大冲撞力的闷响猛地传来,整个棺木都随之剧烈一震!
像是有人失控地撞在了上面。“啊——!
”苏晚晚短促而尖利的惊叫划破了灵堂原本压抑的气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怎么了晚晚?”顾泽的声音立刻响起,充满了“关切”,
但那份急促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他迅速反应过来,试图补救,“是不是太累了?
站不稳?”他一边说,一边似乎用力扶住了苏晚晚。“不是!泽哥!棺……棺材!
里面有……有声音!我听到了!真的听到了!”苏晚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
充满了真实的恐惧,指向棺材的手指都在剧烈颤抖。灵堂内瞬间一片死寂。哀乐停了,
啜泣声停了,所有的目光,惊疑的、恐惧的、难以置信的,
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聚焦在那口深色的棺木上。空气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晚晚!
”顾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痛心疾首”和“维护亡妻尊严”的愤怒,
“你太累了!清秋已经走了,你怎么能……怎么能说这种话!打扰她安息!
”他紧紧箍住苏晚晚的手臂,力道大得指节发白,既是控制她,
也是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镇定。“不!我没有!我真的听到了!泽哥你信我!
她……”苏晚晚挣扎着,声音尖利刺耳。“够了!”一个威严而苍老的声音猛地响起,
带着不容置疑的怒意。是顾泽的父亲,顾老爷子。他在管家的搀扶下,脸色铁青地走了过来,
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口棺材,又扫过惊慌失措的苏晚晚和强作镇定的顾泽。“闹什么!
成何体统!阿泽,管好你的人!别让清秋走都走得不安宁!”顾泽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被老爷子凌厉的目光逼了回去。他死死攥着苏晚晚的手臂,
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苏晚晚吃痛,加上巨大的恐惧,终于不敢再尖叫,
只是浑身筛糠般抖着,惊恐万分地盯着棺材。“开棺!”顾老爷子沉默了几秒,
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在场所有噤若寒蝉的宾客,最终落在脸色惨白的顾泽身上,
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爸!这……这不合规矩!清秋她……”顾泽猛地抬头,
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抗拒而变调。开棺?在众目睽睽之下?
万一……万一沈清秋真的……他不敢想下去!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规矩?
”顾老爷子重重一顿手中的拐杖,发出沉闷的敲击声,眼神冰冷如霜,“我顾家的长媳,
走得不明不白!现在又闹出这种动静!开棺!立刻!我要亲眼看看!”他的声音不高,
却带着积威已久的压迫感,不容置疑。周围的保镖和顾家旁支几个管事的人立刻围了上来。
顾泽的身体晃了晃,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濒临崩溃的死灰。他张了张嘴,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穿着黑衣的保镖在老爷子的示意下,
神色凝重地走向棺木。沉重的棺盖被缓缓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更多的光线涌入,
刺得我本能地闭紧了双眼,但我知道,这一刻必须睁开。
我强忍着光线带来的强烈不适和眩晕感,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线依旧模糊不清,
只能看到上方几张骤然放大的、写满了极致惊骇的脸孔——顾老爷子难以置信的瞪视,
顾泽如同白日见鬼般的惨白和僵硬,苏晚晚那张精心描绘的脸蛋瞬间扭曲变形,
只剩下纯粹的、无法掩饰的惊恐,她甚至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死寂。
灵堂内陷入了一片绝对的、落针可闻的死寂。空气仿佛被冻结了,
只有粗重的、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在压抑的空间里回荡。我躺在冰冷的棺椁里,
感受着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刺在我的皮肤上。
我缓缓地、极其虚弱地转动了一下眼珠,
目光最终落在顾泽那张因极度震惊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我的嘴唇干裂,
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但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个破碎、迷茫,
带着浓浓虚弱和困惑的音节:“……谁?” 声音轻飘飘的,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灵堂。
顾泽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他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
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骤然收缩,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确认眼前是人是鬼。巨大的冲击之下,
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撞在身后的花圈架上,发出哗啦一阵乱响。他张着嘴,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苏晚晚更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
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发出一声短促到变调的呜咽,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下意识地连连后退,
仿佛我是什么致命的瘟疫。顾老爷子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震惊的光芒,
但老人到底经历过大风大浪,最初的骇然过后,他拄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着,却一步未退,
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在我脸上,带着审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清秋?
”老爷子试探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沙哑。我没有回应他的呼唤,
只是维持着那副极度虚弱、茫然无知的神情。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
不动声色地扫过顾泽和苏晚晚惨无人色的脸,
将他们眼中交织的惊骇、恐慌、以及一丝来不及掩饰的狠戾尽收眼底。很好,恐惧吧,
慌乱吧,这种猝不及防的“惊喜”,只是我复仇盛宴前的开胃小菜。“医生!快叫医生!
”顾老爷子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猛地扭头,对着管家厉声喝道,
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混乱瞬间被点燃。灵堂里压抑的肃穆被彻底打破,
惊呼声、议论声、杂乱的脚步声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起。闪光灯突兀地亮起,
几个反应快的记者不顾保安的阻拦,拼命往前挤,试图捕捉这百年难遇的“诈尸”奇闻。
顾泽像是终于被这一片混乱惊醒,他猛地扑到棺材边,动作快得近乎失控,
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棺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俯下身,
那张曾经让我痴迷的英俊脸庞此刻因为强烈的情绪冲击而扭曲变形,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
试图从里面找出任何伪装的痕迹,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质问:“清秋?清秋!
你……你看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告诉我!你看着我啊!
”他的气息带着慌乱和恐惧喷在我的脸上。我虚弱地眨了眨眼,
浓密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微微颤动。我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
那眼神空洞得如同蒙尘的琉璃,找不到一丝熟悉的温度,
只有一片纯粹的、令人心寒的陌生和困惑。然后,我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眼皮沉重地缓缓合上,只留下那一声迷茫的“谁?”,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
在每个人心中激荡起惊涛骇浪。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
我清晰地捕捉到顾泽眼中一闪而过的、如释重负般的庆幸,以及紧随其后,
那深不见底的、令人骨髓发寒的阴沉算计。很好。猎物已经入局。而猎人,才刚刚醒来。
冰冷的消毒水气味取代了灵堂里混杂的花香与哀伤,弥漫在VIP病房的每一个角落。
我躺在宽大却毫无温度的白色病床上,身上连接着几根监测生命体征的导线,
像几条冰冷的蛇缠绕着。窗外是城市灰蒙蒙的天空,压抑得如同我此刻的心境。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顾泽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保温桶。
他换下了葬礼上的黑色西装,穿着一件质感极好的烟灰色羊绒衫,衬得他身形挺拔,
只是眉眼间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忧虑,仿佛一个为妻子病情心力交瘁的完美丈夫。“清秋,
”他走到床边,声音放得极其轻柔,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心疼”,
小心地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感觉好点了吗?我让家里炖了你最喜欢的燕窝粥,温着的,
要不要喝一点?”我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脸上。依旧是那副茫然、空洞的表情,
像一张精心描绘却毫无生气的面具。我看了他几秒,然后缓慢地摇了摇头,
动作带着一种大病初愈的迟钝和虚弱。“不……饿。”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顾泽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不耐,但脸上立刻堆砌起更深的温柔和耐心:“不饿也要吃点,
你昏迷了那么久,身体太虚弱了。乖,就喝一小口?”他伸手,似乎想帮我掖一下被角,
动作自然而亲昵。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被子的瞬间,我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向后缩了一下,
幅度很小,却带着一种本能般的抗拒和疏离。顾泽的手僵在半空。
他脸上的温柔表情凝固了一瞬,眼底的阴鸷几乎要冲破伪装的堤坝,但被他强行压制下去。
他收回手,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好,好,不碰你。清秋,
你是不是……还是想不起我是谁?”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和“痛苦”。我没有回答,
只是重新将视线投向窗外灰暗的天空,眼神放空,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对身边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沉默是最好的武器,它让顾泽精心准备的表演失去了着力点,
让他内心的焦躁和疑虑在无声中发酵。“没关系,没关系,”顾泽深吸一口气,
像是在极力安慰自己,也像是在说服我,“医生说了,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是车祸导致的短暂性失忆。别怕,清秋,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们会慢慢想起来的。
我是你的丈夫,顾泽。你最爱的人,记得吗?”他再次强调,
试图用语言强行在我空白的记忆里打下烙印。丈夫?最爱的人?
我心底的冷笑几乎要溢出喉咙。我只记得那杯毒酒,那场“意外”,
还有灵堂上他和苏晚晚关于“继承人”的密谋!指甲再次深深掐入掌心,
用疼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就在这时,病房门又被轻轻敲响。
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戴着口罩的身影端着治疗盘走了进来,低着头,
声音公式化:“沈小姐,量一下体温。”护士走到床边,动作麻利地拿出电子体温计。
在她俯身靠近我,用身体挡住顾泽视线的刹那,借着体温计靠近我耳朵的掩护,
一个细微得几乎只有气流声的低语,如同蚊蚋般钻进我的耳朵:“沈小姐,王姨让我转告您,
老宅您书房那盆您最喜欢的‘素冠荷鼎’兰花,她按您以前交代的,隔天用山泉水浇一次,
没让别人碰过。”我的心脏猛地一缩!素冠荷鼎!那盆价值不菲的兰花只是一个幌子!
真正的关键,是花盆底座那个极其隐蔽的微型保险箱!
里面存放着我母亲留下的、顾泽和苏晚晚都不知道其存在的另一份遗嘱公证书副本,
以及一枚至关重要的、可以调用我海外离岸信托资金的物理密钥!王姨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
我的秘密堡垒,还完好无损!她没有被顾泽控制,她在帮我!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散了心头的冰冷。我依旧维持着茫然的表情,
甚至因为护士的靠近而微微瑟缩了一下,眼神依旧空洞地望着虚空。但在护士直起身,
收回体温计的瞬间,我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在被单上点了两下,
一个只有我和王姨才懂的、表示“收到”的暗号。护士没有再看我,只是记录着体温数据,
然后端着盘子安静地退了出去。顾泽完全没有察觉到这转瞬即逝的暗流。
他的注意力显然被护士的到来打断,显得有些烦躁。他看了一眼腕表,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歉意。“清秋,
公司那边有个紧急会议,几个大股东都在等我,实在推不掉。”他站起身,
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动作优雅地穿上,一边整理袖口一边“无奈”地解释,
“我让晚晚过来陪你说说话?你们以前是最好的朋友,或许……看到熟悉的人,
能帮你想起些什么?”让苏晚晚来?在我面前演戏,继续试探?
还是想看看我对着这个“好闺蜜”会不会露出破绽?我心底的警报瞬间拉响。这个蛇蝎女人,
她的每一次靠近都让我感到生理性的厌恶和高度警惕。“不……”我几乎是立刻,
发出了一个抗拒的音节,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下意识地将身体更紧地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眼神里充满了面对陌生人时的、本能的恐惧和不安。顾泽穿外套的动作顿了一下,
探究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似乎想分辨这恐惧是失忆带来的混乱,还是针对苏晚晚本人。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像是放弃了,语气带着安抚:“好,好,那就不叫晚晚。你好好休息,
我处理完事情马上回来陪你。”他俯身,似乎想在我额头印下一个告别吻。在他靠近的瞬间,
那股熟悉的、曾经让我迷恋的须后水味道袭来,此刻却只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猛地偏过头,避开了他的触碰,将脸深深地埋进了松软的枕头里,身体紧绷,
抗拒的姿态无比清晰。顾泽的动作彻底僵住。他维持着俯身的姿势,
脸色在几秒钟内变换了数次,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阴霾。他直起身,
深深地看了我蜷缩的背影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被拒绝的恼怒,有深深的疑虑,
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冒犯的杀意。他没再说话,转身大步离开了病房,
关门声带着压抑的怒气。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
我才缓缓地从枕头里抬起头。病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脸上的茫然和恐惧如同潮水般褪去,
只剩下冰封的冷静和锐利如刀锋的恨意。我掀开被子,动作不再有丝毫病弱的迟钝,
利落地拔掉身上那些无用的监测导线。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径直走向病房自带的独立卫生间。反锁上门,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排气扇低微的嗡鸣。
我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洗了几把脸,试图洗掉顾泽留下的所有令人作呕的气息。抬起头,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毫无血色,
睛——那双曾经被顾泽形容为“盛满星光的湖泊”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两簇幽冷的火焰,
深不见底,淬满了刻骨的恨意和一种近乎非人的清醒。失忆?呵。我对着镜中的自己,
缓缓地、无声地勾起嘴角。那是一个冰冷到没有一丝温度、却充满了力量感的笑容。游戏,
才刚刚开始。第一步,是信息。我必须在顾泽和苏晚晚的眼皮底下,重新掌控局面。
我的手机、平板,所有能与外界联系的私人物品,
在“车祸”后肯定早已被顾泽以“代为保管”的名义拿走。他需要控制信息的源头,
防止我“恢复记忆”时留下对他不利的证据。但百密一疏。顾泽不知道的是,
我还有一个从未启用的、以王姨早年去世的远房侄子“李强”名义登记的匿名号码。
那张SIM卡,就藏在我书房那盆真正的素冠荷鼎兰花的特殊营养土夹层里。
王姨刚才的传讯,不仅确认了保险箱的安全,更暗示了这张卡的存在。现在,
我需要一部安全的手机。顾泽为了维持“深情丈夫”的人设,在病房里安装了监控?
极有可能。我必须小心再小心。
目光落在卫生间角落那个不起眼的、用于紧急呼叫的红色按钮面板上。这种老式面板下方,
通常会有一个小小的维修盖板。我蹲下身,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撬开盖板一角。果然,
里面除了简单的线路,空荡荡的。一个完美的临时藏匿点。接下来,
是等待一个合理的“意外”。机会来得比预想的快。下午,
一个实习护士推着治疗车进来换药。她看起来有些紧张,动作略显毛躁。在弯腰取输液袋时,
手肘不小心撞翻了床头柜上的水杯。半杯温水哗啦一下,全泼在了我盖着的薄被上。“啊!
对不起对不起!沈小姐!”小护士吓得脸都白了,手忙脚乱地抽出纸巾擦拭。“没……事。
”我虚弱地摇摇头,配合地表现出一点不适,将被水浸湿的被子掀开一角。
“我…我去拿干净的床品!马上!”小护士连声道歉,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病房里暂时只剩下我一人。监控探头正对着病床区域,卫生间是唯一的死角。就是现在!
我掀开被子,动作迅捷而无声地溜下床,闪身进入卫生间,反锁。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肾上腺素飙升。我迅速撬开那个紧急呼叫面板的维修盖板,将手伸进去,摸索着。
水胶布牢牢粘在底板内侧的小小长方体——一部市面上最常见的、毫无特征的廉价备用手机。
开机,屏幕亮起微弱的蓝光。时间紧迫!我飞快地输入那串牢记于心的匿名号码,
编辑了一条极其简短的信息,收件人是王姨告诉我的那个律师助理的加密联络号:安全。
启动‘归巢’程序。最高权限。密钥位置:素冠荷鼎。授权人:沈清秋。
验证码:母亲生日倒序。
“归巢”——这是我与母亲生前最信任的私人律师张伯年私下约定的紧急预案代号。
一旦启动,意味着我遭遇重大变故,要求他立刻动用所有法律授权,
开始秘密转移我名下的核心资产,尤其是那份顾泽和苏晚晚觊觎已久的信托基金和顾氏股权!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刚跳出,门外就传来了小护士急促的脚步声和推车声。我迅速关机,
将手机重新粘回原位,盖好维修盖板,冲掉马桶掩盖声音,然后快步走到洗手台前,
打开水龙头,捧起冷水泼在脸上。冰冷的水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带走一丝紧张带来的燥热。镜子里的女人,眼神重新变得空洞茫然,
仿佛刚才那个动作敏捷、眼神锐利的人只是幻觉。“沈小姐?您在里面吗?新的床品拿来了。
”小护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询问。我深吸一口气,
用毛巾慢慢擦干脸上的水珠,打开了卫生间的门。脸上恢复了一片虚弱的平静和茫然。“嗯。
”小护士松了口气,连忙进来更换被湿水弄脏的床单被套。她一边忙碌,
一边还在不停地道歉。我靠在床头,安静地看着她忙碌,目光放空,
仿佛灵魂已经飘到了不知名的远方。顾泽的“紧急会议”似乎开得格外漫长。直到傍晚时分,
他才再次出现在病房门口,手里捧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花瓣上甚至还带着晶莹的水珠,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与他脸上重新挂起的、无懈可击的温柔笑容相得益彰。“清秋,”他走进来,
楚楚兮兮
楚楚兮兮
楚楚兮兮
楚楚兮兮
楚楚兮兮
楚楚兮兮
楚楚兮兮
楚楚兮兮
楚楚兮兮
楚楚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