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城市像一块吸饱了水的脏海绵,沉甸甸地压在窗外。屋子里没开灯,
唯一的光源来自我面前茶几上那个巴掌大的玻璃罐。罐子里,
几十颗拇指盖大小的珠子幽幽地发着光,像被揉碎了的星河,温润、宁静,呼吸般明灭。
它们是我的命,更是周屿的命。其中一颗,就在我眼皮底下,像被无形的蛀虫啃噬,
光芒肉眼可见地暗淡下去,边缘甚至裂开一道细微的蛛网纹路。
一股寒意猛地从尾椎骨窜上来,瞬间冻僵了我的指尖。
周屿……手机屏幕在昏暗里突兀地亮起,疯狂震动,屏幕上跳跃着“周阿姨”三个字,
像不详的符咒。我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指尖的冰凉透过塑料壳直抵心脏。“小溪!小溪!
”电话那头,周屿母亲的声音被巨大的惊恐和绝望撕扯得支离破碎,
背景是混乱的碰撞声和模糊不清的呜咽,“小屿他…他又‘丢’了!这次…这次好厉害!
他…他不认得我了!连他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他就在那里哭,
抓自己的头发…怎么办啊小溪…怎么办…”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进我的耳膜。
又“丢”了。这一次,连“周屿”这个存在本身,
都被他那该死的病从记忆的版图上彻底抹去了吗?
我的目光死死锁在罐子里那颗光芒几近熄灭、裂纹蔓延的珠子上。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间淹没头顶。“阿姨,按住他!别让他伤着自己!我马上过去!”我的声音抖得厉害,
几乎不成调,“我…我带了‘药’!”“药”这个字眼似乎给了电话那头一丝渺茫的希望,
周母的哭喊声顿了一下,只剩下压抑不住的、破碎的抽噎。电话挂断,忙音嘟嘟作响,
在这死寂的雨夜里格外刺耳。我猛地拧开玻璃罐的盖子,
一股难以形容的、类似雨后青草混合着阳光晒过旧书页的奇异气息飘散出来,
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可此刻,这气息只让我心头发慌。罐子里,
只剩下寥寥几颗珠子还在稳定地发光,大部分都像那颗一样,光芒微弱,
甚至有几颗已经彻底黯淡,像蒙尘的玻璃球。那颗裂了纹的珠子,光芒只剩针尖一点,
摇摇欲坠。它就是周屿此刻在记忆深渊里挣扎的倒影!没有时间犹豫了。我颤抖着伸出手指,
小心翼翼地拈起那颗濒临破碎的珠子。指尖触感微凉,带着玉石般的温润,
却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几道裂纹的粗糙。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我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将那枚裂开的珠子含入口中。没有味道。
只有一种奇异的、冰冷的触感顺着舌尖蔓延开来。紧接着,
一股难以言喻的腥甜铁锈味猛地炸开!那味道极其霸道,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
顺着喉咙往下烧灼,像吞下了一块滚烫的烙铁!“呃…”我闷哼一声,痛苦地弯下腰,
一只手死死抵住胃部。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身体内部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粗暴地撕扯、翻搅。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全是自己粗重得可怕的喘息和窗外狂暴的雨声。每一次使用这些珠子,
都像是在燃烧我自己的生命本源。但为了周屿,这点痛算什么?我狠狠咬住下唇,
尝到更浓的血腥味,强迫自己站直身体,抓起车钥匙和那个装着剩余珠子的玻璃罐,
跌跌撞撞地冲进了瓢泼大雨之中。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砸下来,瞬间浇透全身,
却浇不灭口腔里那股灼烧般的铁锈味,也浇不熄心头的恐慌。车子在湿滑的路面上疾驰,
雨刮器疯狂地左右摆动,刮开一片又一片模糊的水幕。
路灯昏黄的光线被雨水切割得支离破碎,投在车内,
明明灭灭地照亮我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发白的手。口腔里的血腥味固执地提醒着刚才的代价,
身体内部的撕扯感余波未平。周屿……你一定要撑住。记忆像不受控制的潮水,
在焦虑和疼痛的间隙汹涌回卷。1 恶犬惊魂**十二岁。夏日的午后,阳光毒辣。
**我穿着新买的碎花小裙子,抱着刚从小卖部买的、冒着冷气的橘子汽水,
蹦蹦跳跳地抄近路回家。那条小巷又窄又深,堆着一些废弃的杂物,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走到一半,一声凶狠的、带着威胁的低吼让我猛地刹住了脚步。巷子深处,
一条体型不小的杂毛流浪狗堵在那里,呲着牙,涎水顺着嘴角滴落,
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手里的汽水瓶,喉咙里发出警告的呼噜声。它瘦骨嶙峋,
身上脏兮兮的毛纠结着,显然饿极了。我吓得魂飞魄散,
手里的汽水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金黄色的液体和玻璃碴子溅得到处都是。
这声响似乎刺激了那条狗,它猛地朝我逼近了一步,狂吠起来!“啊——!
”我尖叫着连连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砖墙上,退无可退。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
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模糊了视线。就在那恶犬作势欲扑的瞬间,
一个身影像炮弹一样从我身后冲了出来,毫不犹豫地挡在了我和那条狗之间!是周屿。
他比我高半个头,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T恤,因为跑得太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
黏在光洁的额头上。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根不知道从哪个墙角捡来的、沾满泥污的粗木棍。
“滚开!”他冲着那狗大吼,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努力装出凶狠的样子,
挥舞着手里的木棍,“不准欺负她!滚!”那狗被他的气势和挥舞的木棍吓了一跳,
往后退了两步,但饥饿和凶性让它不肯轻易放弃,依旧龇着牙,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在几步开外焦躁地来回踱步,寻找着机会。周屿小小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像一张拉满的弓,
死死挡在我前面,一步不退。我能清晰地看到他握着木棍的手在微微发抖,
后颈的汗珠一颗颗滚落,浸湿了T恤领口。他侧过头,飞快地瞥了我一眼,
眼神里满是强装的镇定:“小溪别怕!有我在!它敢过来我就揍它!”那一刻,
时间仿佛凝固了。巷子外嘈杂的世界声音远去,只剩下那条狗威胁的低吼,周屿急促的喘息,
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混杂在一起,
像一股暖流,猛地冲垮了我强忍的恐惧堤坝。“哇……”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眼泪决堤般涌出。周屿听到我的哭声,更紧张了,但他不敢回头,
只能用更凶悍的姿势挥舞木棍,试图吓退那条狗。就在这时,
一种奇异的、温暖的感觉从我的右手掌心传来。像有一小簇阳光在那里汇聚,越来越烫,
越来越亮。我下意识地摊开手掌。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颗东西。它只有豌豆大小,
通体散发着柔和、纯净的乳白色光芒,温润得像一块暖玉。光芒并不刺眼,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将我所有的恐惧和后怕都温柔地包裹、融化。
我甚至能感觉到它内部有某种温暖的东西在缓缓流动。我忘了哭,忘了那条虎视眈眈的狗,
只是呆呆地看着掌心这颗突然出现的、发光的“小月亮”。后来,
是闻声赶来的大人驱散了那条狗。周屿扔掉了棍子,转过身,
看到我泪痕未干却一脸呆滞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走过来,
有点笨拙地用还算干净的T恤袖子给我擦脸:“好啦好啦,坏狗狗被打跑了,小溪不怕了哦。
”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我摊开的手掌,也碰到了那颗散发着微光的珠子。“咦?这是什么?
”他好奇地低下头,凑近了看,眼睛亮晶晶的,“好漂亮的小石头!还会发光!
小溪你从哪里捡的?”他伸手想碰,那珠子表面的光芒却微微闪烁了一下,
仿佛在回应他的触碰。我看着眼前这个明明自己也在发抖,
却坚定地挡在我身前、此刻又笨拙地安慰我的男孩,
再看看掌心这颗因为他而出现的、温暖的小东西,心里某个地方,
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饱满而酸胀的情绪填满了。我不知道它是什么,
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手里。我只知道,它和周屿有关。
和他带给我的那种劫后余生、被牢牢守护住的、巨大的安心感有关。
那是我人生中诞生的第一颗“记忆珠”。一颗因周屿的守护而凝结的、纯粹美好的光。
2 记忆珠现刺耳的刹车声在寂静的雨夜格外突兀。我把车胡乱停在周屿家楼下,
抓起副驾驶座上那个装着剩余珠子的玻璃罐,推开车门就冲了出去,
冰冷的雨水瞬间再次浇透全身。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周屿家的门虚掩着,
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和混乱的碰撞声。我一把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我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
客厅里一片狼藉。椅子翻倒在地,茶几上的杯子摔碎了,水渍混合着玻璃碴在地板上蔓延。
周屿的母亲瘫坐在沙发旁的地毯上,头发凌乱,脸上全是泪痕,眼神空洞绝望,
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小屿…我的小屿…”而周屿,正蜷缩在客厅最远的角落里,
背对着所有人,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穿着单薄的睡衣,赤着脚,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的头,
像一只受到极致惊吓、试图把自己藏起来的幼兽。一声声破碎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呜咽,
像是濒死小兽的哀鸣,断断续续地回荡在压抑的空气中。“小屿!”我喊了一声,
声音因为恐惧和奔跑而嘶哑。角落里的身影猛地一僵,颤抖得更厉害了。
他抱着头的手臂收得更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小溪!小溪你来了!
”周母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挣扎着爬起来,踉跄地扑向我,死死抓住我的胳膊,
指甲几乎嵌进我的肉里,“你看他…你看看他!他谁也不认得了!连我都不认得了!
他一直在哭,一直在抓自己…我拦不住…我…”“阿姨,别急,有‘药’。”我强自镇定,
用力扶住几乎瘫软的周母,目光却死死锁在角落里的周屿身上。
刚才含下那颗裂珠带来的灼烧感和虚弱感还在体内翻腾,但我必须撑住。我挣开周母的手,
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朝角落里的周屿走去。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也踩在我自己紧绷的神经上。玻璃罐被我紧紧攥在手里,隔着玻璃,
能感受到里面几颗稳定发光的珠子传递出的微弱暖意。“周屿,”我尽量放柔声音,
像在呼唤一个迷路的孩子,“是我,林溪。”呜咽声停顿了一下,
他抱着头的双臂微微松动了一丝缝隙。“你看,”我慢慢蹲下身,在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不敢再靠近刺激他。我小心地将玻璃罐放在他视线可及的地板上,轻轻推过去一点点。
罐子里,几颗珠子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在这混乱昏暗的客厅里,像一小片宁静的星河。
“你看,小月亮们来了。它们来看你了。”周屿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
从臂弯里抬起头。那一瞬间,我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那张脸还是我熟悉的轮廓,
俊秀的眉眼,挺直的鼻梁。可那双眼睛…那双曾经盛满了温和笑意、像藏着星辰大海的眼睛,
此刻却像两口干涸枯寂的深井,空洞、茫然,没有一丝焦距,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陌生。
眼泪混着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狼狈地爬满了他苍白的脸颊。
他像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极其可怕的怪物一样看着我,嘴唇哆嗦着,
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音节。他不认识我了。这个认知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
狠狠扎进我的心脏,痛得我几乎无法呼吸。口腔里那股铁锈味又翻涌上来,
带着刚才“燃珠”带来的虚弱感,眼前阵阵发黑。我死死咬住舌尖,用剧痛逼自己清醒。
不能慌!林溪!不能慌!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心口的剧痛,
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温和无害,声音放得更轻更缓:“别怕,周屿,你看,
小月亮们很乖,它们在发光呢,对不对?你还记得它们吗?它们很喜欢你的。
”我的目光飞快地在玻璃罐里扫过。刚才那颗裂珠的力量显然在迅速消退,
周屿的状态并没有根本好转。必须再来一颗!而且要快!罐子里,光芒最稳定的那颗,
是……淡金色的,像凝固的阳光。那是半年前,他病情还没这么严重时,
我们在楼下小公园晒太阳。他坐在长椅上,闭着眼,阳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
像撒了一层金粉。我坐在他旁边看书,他忽然侧过头,
很自然地把他手里剥好的橘子分了一半给我,指尖带着阳光的温度和橘皮的清香。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我笑了笑,那笑容干净纯粹,像融化了的初雪。那一刻,
阳光似乎都格外偏爱他。就是那颗淡金色的珠子!我毫不犹豫地拧开罐盖,
指尖因为紧张和虚弱而微微发抖。在周屿依旧空洞恐惧的注视下,
我拈起了那颗淡金色的珠子。它在我指尖散发出温暖、稳定的光晕,像一小团小小的太阳。
这一次,我没有选择吞下。那样太慢了!而且我自己的身体也快到极限了!
我将那颗淡金色的珠子,直接、用力地按在了周屿的太阳穴上!“呃啊——!
”周屿发出一声短促的、痛苦的闷哼,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后脑勺重重磕在墙壁上!“小屿!
”周母吓得尖叫起来。我也吓了一跳,但此刻已无退路!
指尖的珠子在接触到周屿皮肤的瞬间,仿佛被激活了!
它内部那流淌的淡金色光芒骤然变得炽亮!不再是温润的光晕,
而是如同实质般的、滚烫的液态黄金!它顺着我的指尖,
疯狂地、汹涌地朝着周屿的太阳穴钻去!周屿的身体像通了高压电般剧烈地抽搐起来!
他眼睛猛地瞪大,瞳孔深处那空洞的黑暗被一股强大的外力狠狠撕裂!
无数破碎的光影在他眼中飞速旋转、碰撞、重组!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似人声的嘶鸣,
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如同小溪般淌下,瞬间浸透了他的睡衣!“坚持住!周屿!抓住它!
”我死死按住那颗正在疯狂释放能量、同时自身也在迅速黯淡下去的珠子,对着他嘶吼,
声音带着哭腔和不顾一切的疯狂,“那是你的!是你的太阳!抓住它!
”淡金色的光芒如同熔岩,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头颅。那颗珠子在我指尖的温度迅速降低,
光泽飞快地褪去,从耀眼的淡金变成浑浊的暗黄,最后,表面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发出细微的、令人心碎的“咔咔”声。
就在那颗珠子即将彻底碎裂、化为齑粉的瞬间——周屿剧烈抽搐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眼中疯狂旋转的光影骤然定格!一股极其熟悉、却又久违了的温和光芒,
如同拨开厚重乌云的晨曦,缓慢地、艰难地,重新点亮了他那双枯寂的眼眸。那光芒里,
映出了我狼狈不堪、泪流满面的倒影。他剧烈起伏的胸膛慢慢平复下来,
急促的喘息也渐渐变得绵长。他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汗珠,
眼神里带着大梦初醒般的迷茫和一丝残留的惊悸。他微微偏过头,
视线落在我依旧按在他太阳穴旁、此刻已经彻底黯淡碎裂的珠子残骸上,又缓缓移开,
看向我的脸。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艰难地找回遗落的音节。
终于,一个极其沙哑、微弱,却像天籁般的声音,轻轻响起:“…小溪?”那一刻,
我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断裂。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
按在他太阳穴旁的手无力地滑落。
身体内部那股被强行压下的灼烧感和撕扯感如同海啸般反扑上来!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
“小屿!小屿你认得妈妈了?!”周母惊喜的哭喊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而我,
只感觉到冰冷坚硬的地板迅速贴近我的脸颊,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
我似乎看到周屿那双刚刚找回焦距的眼睛里,瞬间涌起的巨大惊恐。“小溪——!
Q小A
休之啊
青灯古卷度流年
一见卿卿误终生
半城烟雨凉
公孙愚
柳絮晚风
软绵无力的尤尼萨
秦卿卿
我爱徐元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