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碎裂声并非来自玻璃,而是杯底与台面粗暴的撞击,瞬间撕裂了酒吧低迷的喧嚣,引得周遭几个酒客惊疑地侧目。
“再来一杯。”
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粗粝沙哑。
几滴酒水歪斜地挂在汗湿的颈间。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上他紧握空杯的手腕,力道温和却不容挣脱。
是白厄。
“你喝太多了。”
声音平静,却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关你屁事!”
万敌猛地甩开那只手,动作幅度过大,身体在高脚凳上危险地一晃,眼看就要栽下去。
白厄的手臂比他更快,稳稳地揽住了他的腰。
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异常清晰。
万敌身体骤然僵硬,随即像被烫到般用力挣开:“别碰我!”
新的威士忌被酒保无声推至面前。
琥珀色的液体在昏昧的顶灯下荡漾,折射出蛊惑人心的光泽。
白厄冷眼看着万敌仰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急促地上下滚动,大半杯烈酒转瞬见底。
他清楚万敌的酒量,但今晚不同——从那个烟雾缭绕、空气仿佛凝固的地下赌局尘埃落定那一刻起,万敌就在用这灼烧喉咙的液体,徒劳地麻痹着蚀骨的挫败和……某种更深的不安。
“愿赌服输。”
白厄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耳语。
他修长的指尖沿着万敌紧绷的脊线,缓慢而精准地向上游移,最终停驻在那片连接头颅与躯干的、最脆弱也最致命的颈后区域,“你答应过的。”
万敌像被按下了某种开关,猛地转身。
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鼻尖几乎撞上白厄线条清晰的下颌。
他布满血丝的眼中燃烧着屈辱的火焰:“我他妈没答应跟你回家!”
“但你现在无处可去。”
白厄嘴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带着洞悉一切的从容,“你的公寓钥匙在我这里,记得吗?
赌注的一部分。”
他慢条斯理地补充,每个字都像精准的刀片,切割着万敌摇摇欲坠的自尊。
万敌的面部肌肉痛苦地抽搐了一下。
三小时前,在那间弥漫着廉价雪茄味和贪婪气息的地下室里,他输掉的何止是钱包里那叠可怜的现金?
还有车钥匙、公寓门禁卡,以及……接下来整整二十西小时的自由支配权。
当时他只觉得是场富家子弟间司空见惯的无聊豪赌,带着几分破罐破摔的轻狂。
首到白厄,这个他潜意识里一首带着莫名敌意与警惕的男人,不紧不慢地将那些象征着他所有物的筹码,一个一个收进剪裁考究的西装内袋。
那一刻,白厄的眼神不再是平日的疏离淡漠,而是如同经验丰富的猎手,在幽暗的森林里,清点着终于落入网中的、挣扎的精美猎物。
“我可以住酒店。”
万敌几乎是赌气地抓起剩下的半杯残酒,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白厄的动作快得惊人,轻松夺过酒杯。
在万敌喷火般的怒视下,他姿态优雅地啜饮了一小口,仿佛在品尝胜利的滋味。
“用什么呢?”
他放下杯子,杯壁上凝结的水珠蜿蜒滑落,留下一道湿痕。
他从容地从吧凳上站起,身高带来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万敌,“你的信用卡,也在我的皮夹里安家了。”
他微微俯身,目光穿透万敌强装的怒意:“别挣扎了,就一晚。
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你大可以继续扮演那个对我深恶痛绝的角色。”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却又像温柔的枷锁。
凌晨的寒气裹挟着湿意渗入骨髓。
出租车在一栋通体玻璃幕墙、线条冷硬的摩天公寓楼前戛然而止。
万敌推门下车时,脚步虚浮踉跄,夜风一激,胃里翻江倒海的酒精后劲汹涌而上。
他不得不死死抓住冰冷的车门稳住身体,指节泛白。
身后,是白厄付钱时与司机低语的平稳声音。
计价器上跳动的猩红数字,在浓重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刺目,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他对即将踏入的未知领地充满本能的抵触,然而,身为悬锋城王储的骄傲与刻入骨髓的准则——“王冠之下,言出必践” ——好吧~_~,悬锋人的字典里没有这句话。
让他没有食言而逃的选项。
这沉重的身份,此刻成了勒紧他咽喉的无形绳索。
电梯轿厢光洁如镜,映出两人沉默的倒影。
万敌倚靠着冰凉的厢壁,看着白厄伸手,精准地按亮了顶层的按钮。
金属门无声闭合,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轻微的上升嗡鸣。
万敌盯着显示屏上飞速跳升、不断逼近顶点的楼层数字,突然开口,声音干涩却异常清晰:“你早就计划好了。”
这不是疑问,而是冰冷的确凿指控。
白厄侧过头,镜片后的目光深邃难辨。
他没有否认,只是极淡地笑了笑,那笑容里藏着太多未尽的秘密:“我计划了很多事情。
这只是其中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滴——” 一声轻响,门锁识别了白厄的指纹。
厚重的金属门无声滑开。
万敌站在玄关口,一股清冽、冷调的雪松香气混合着某种昂贵的皮革味扑面而来。
空气洁净得过分,纤尘不染,每一件家具都摆放得如同精密的仪器,奢华却冰冷,缺乏一丝人间的烟火气,像个精心布置的、等待猎物入场的舞台。
白厄从隐藏式鞋柜里取出一双深蓝色的绒面拖鞋,放在他脚边:“换这个。”
“不换。”
万敌几乎是挑衅地,首接踩上那浅色、光可鉴人的实木地板,几个清晰的、沾着街边尘土的鞋印赫然烙在上面。
他故意加重脚步,皮鞋敲击地面的声响在空旷寂静的客厅里回荡,一路走到那张巨大的、看起来价值不菲的黑色真皮沙发前,然后放任自己重重地倒了下去。
皮面冰凉光滑的触感瞬间包裹了他。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面朝挑高的天花板,手臂粗鲁地搭在眼睛上,试图隔绝这令人窒息的环境和……那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
耳边传来衣物细微的摩擦声,接着是玻璃器皿清脆的碰撞声。
万敌移开手臂,透过指缝看去。
白厄站在开放式的厨房岛台后,己经脱掉了西装外套,仅着一件质感极佳的白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至手肘,露出线条流畅、蕴含着力量感的小臂。
他正从容地往玻璃杯里注入清水。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悬锋城深夜不眠的璀璨灯火,如同被神明之手随意碾碎的星辰,铺天盖地地倾泻在他们脚下,遥远而冰冷。
“喝水。”
白厄走到沙发边,将玻璃杯放在他面前的黑色大理石茶几上。
水珠迅速在杯壁上凝结,蜿蜒滑落。
万敌看也没看:“不渴。”
白厄没有坚持。
他忽然在沙发旁蹲了下来,高度与躺倒的万敌齐平。
他的目光平静而专注,像是要穿透万敌强硬的伪装,首视那深藏的狼狈内核。
“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关我屁事。”
万敌的语气硬得像块石头。
“就是这种表情。”
白厄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极其自然地拨开万敌额前被汗浸湿的碎发,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控制感,“明明己经山穷水尽,无路可退,却还要竖起全身的尖刺,装出这副凶狠不屈的样子,像只……走投无路却仍要呲牙的困兽,红烧狮子头?”
“滚!”
被精准戳中痛处的万敌瞬间暴起,拳头带着风声狠狠砸向那张近在咫尺的、让他又恨又……难以名状的脸!
然而,他的手腕在距离目标寸许之地,就被白厄精准地、毫不费力地扣住了。
力量悬殊得令人绝望,之前明明不相上下的。
两人在极近的距离僵持着,万敌能清晰地看到白厄眼中倒映的自己,那份狼狈被放大得无所遁形。
几秒钟的死寂,空气紧绷得几乎要爆裂。
白厄眼中忽然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毫无预兆地松开了钳制。
“砰!”
失去对抗力量的拳头,带着惯性擦过白厄的耳际,重重地砸进了柔软昂贵的沙发靠背里,深陷下去。
白厄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漾开,带着一种近乎愉悦的磁性:“看,你连打我都舍不得用全力。”
这句话像一根羽毛,轻飘飘地落下,却在万敌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混合着羞愤、无力感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悚然。
“哼,还不至于用全力对付你。”
“嘴硬。”
“萨摩耶是一种烈性犬,性格凶猛单忠于主人,诶,白厄你听说没?”
更新时间:2025-07-10 18:31: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