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鸡刚叫头遍,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木窗棂的“呜呜”声。
她借着从窗纸透进来的微光,摸黑坐起身,胳膊上的伤口在夜里又隐隐作痛,可心里那点关于“彩色凉冻”的念头,却像揣了团小火苗,烧得她浑身都暖烘烘的。
她悄***地摸到床板下,掏出那个藏着几文钱的布包。
铜钱被原主摩挲得发亮,加起来一共七文——这是她前阵子绣坏了三条帕子,被婶娘扣了工钱后,偷偷从每日的稀粥里省下半个窝头,换了货郎的两文钱,再加上原主攒了许久的零碎,才凑出来的家当。
林晚星把铜钱一个个数了两遍,指尖捏着那冰凉的金属,心里盘算得愈发清楚:白矾是做凝固剂的关键,得去杂货铺买最粗的那种;红糖要挑颜色深的,甜味足;至于那些能吃的野花,巷口那堵老墙上爬着不少紫茉莉,晒干了碾碎,既能添色又能带点清香。
正想得入神,院外传来婶娘咳嗽的声音。
林晚星赶紧把布包塞回床板下,躺回稻草堆里装睡。
她听见婶娘趿着鞋走过院子,嘴里嘟囔着“死丫头片子,天亮了还不起”,心里暗暗捏了把汗。
这婆子虽说贪睡,可对她的看管却半点不松懈,稍有异动就会被揪着打骂,想偷偷出门做生意,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好不容易挨到天大亮,婶娘让她去河边捶打昨天换下的脏衣服。
林晚星拎着沉重的木槌走到河边时,才发现清晨的集市己经有了生气。
挑着菜担的农户蹲在石阶上整理青菜,卖早点的摊子支起了油布棚,蒸腾的热气裹着面香飘过来,勾得她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
她一边捶着衣服,一边偷偷打量——卖吃食的摊位前总是围着人,尤其是那些新奇玩意儿,哪怕贵上一文钱,也有人愿意尝鲜。
“要是我的凉冻能摆在这,会不会有人买?”
她盯着一个卖凉粉的摊子出神。
那摊子上的凉粉是灰黑色的,只浇点盐水和醋,看着就寡淡。
林晚星咬了咬嘴唇,心里的火苗又窜高了些。
捶完衣服回家,婶娘不知发了什么善心,竟让她去给街尾的李掌柜送绣好的帕子,还说送完了能自己留两文钱买个窝头。
林晚星心里一喜,接过帕子就往街尾跑。
李掌柜是个和气的中年人,接过帕子后笑着多给了她三文钱,说她这次的针脚比上次齐整。
林晚星道了谢,攥着这意外得来的三文钱,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路过杂货铺时,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掌柜的是个戴眼镜的老头,见她一个半大丫头进来,头也没抬地问:“买什么?”
“我……我要一两白矾,还有……还有半斤红糖。”
林晚星的声音有点发颤,生怕被人看出异样。
老头抬眼看了她一下,慢悠悠地称了白矾和红糖,用草纸包好:“白矾五文,红糖六文,一共十一文。”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沉——她手里只有十文钱。
她捏着钱袋,指节都发白了,小声说:“掌柜的,我只有十文……红糖能不能少称点?”
老头打量了她半晌,大概是看她实在可怜,叹了口气:“罢了,少给你算一文,下次常来就是。”
林晚星连忙道谢,接过东西揣进怀里,像揣着什么宝贝似的往家跑。
回到家时,婶娘正在院子里翻晒粮食,见她回来,只瞥了一眼就骂道:“死哪去了?
磨磨蹭蹭的,赶紧去把灶台擦了!”
林晚星应着,心里却松了口气。
她趁着擦灶台的功夫,偷偷把白矾和红糖藏进了柴房的草堆里。
晚上躺回床上时,她借着月光数了数剩下的钱,只有三个铜板了。
她摩挲着铜板,心里既有紧张,又有期待——成败,就看明天了。
第二天鸡叫二遍,林晚星就爬了起来。
她摸到柴房,取出藏好的白矾和红糖,又从水缸里舀了半罐井水倒进瓦盆。
按照记忆里的比例,她小心翼翼地捏了一点白矾放进水里,用一根干净的树枝慢慢搅拌。
水渐渐变得有些浑浊,她盯着瓦盆看了半晌,心里七上八下的:“能成吗?
要是失败了,这十文钱可就打水漂了……”她把瓦盆藏在柴房的角落,用几块木板挡着,又赶紧回到床上躺好,刚闭上眼,就听见婶娘起床的动静。
这一整天,她干活都有些心不在焉,绣帕子时差点扎到手指,劈柴时又被斧头蹭了下手背,吓得婶娘骂了她好几句“魂不守舍”。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婶娘喝了点酒,早早地睡了。
林晚星等了半个时辰,估摸着她睡熟了,才蹑手蹑脚地溜进柴房。
借着从门缝透进来的月光,她掀开木板——瓦盆里的水竟然真的凝成了冻!
那冻是半透明的,像块温润的玉,用手指轻轻一碰,颤巍巍的,还带着井水的凉意。
林晚星的心“怦怦”首跳,激动得差点叫出声。
她赶紧找了个破碗,用小刀把冻划成小块,盛了满满一碗,又从怀里掏出红糖,小心翼翼地撒了一勺,再把昨天偷偷摘的紫茉莉花瓣碾碎了撒上去。
暗红的糖汁慢慢渗进透明的冻里,缀着点点紫色的花瓣,看着竟有几分好看。
林晚星舀了一小勺放进嘴里,清甜的红糖味混着淡淡的花香,滑嫩的冻块在舌尖化开,带着井水的凉意,瞬间驱散了一天的疲惫。
“真的成了!”
她捂住嘴,眼里闪着光。
她连夜找了个破旧的木托盘,洗干净后铺上一块还算干净的粗布,又把家里那个豁了口的瓦罐刷了刷,装满井水,把盛着凉冻的碗放进罐里镇着。
最后,她在一块木板上,用烧黑的木炭歪歪扭扭地写上“彩色凉冻,两文一碗”。
做完这一切,天己经蒙蒙亮了。
林晚星看着托盘里的凉冻,深吸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卖出去,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婶娘发现,但她知道,这是她目前能抓住的唯一机会。
她拎着托盘,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贴着墙根溜出了院门。
巷口的集市己经热闹起来,她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蹲下,把托盘放在腿上。
路过的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却没人停下脚步。
林晚星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就在她快要泄气的时候,一个挎着篮子的大婶停了下来,指着她的碗问:“姑娘,你这是什么?
看着倒新鲜。”
林晚星猛地抬起头,喉咙有点发干:“大、大婶,这是凉冻,用井水做的,加了糖和花,吃着……吃着凉快解腻。”
大婶皱了皱眉:“没见过啊,不会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不是的!”
林晚星急了,连忙说,“您尝尝?
不好吃不要钱,我自己也吃的!”
她说着,就舀了一小勺放进自己嘴里。
大婶见她吃得香,犹豫了一下,从钱袋里摸出两文钱:“那……给我来一碗试试。”
第一笔生意成了!
林晚星手忙脚乱地给大婶装了满满一碗,看着大婶接过碗,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哎,这东西滑溜溜的,还挺甜!”
大婶眼睛一亮,又舀了一大口,“比街口的凉粉好吃多了!”
有了大婶这句话,周围顿时围过来几个人。
“真那么好吃?
给我也来一碗!”
“我也要!”
林晚星忙得不可开交,手被烫了好几下也顾不上。
不到半个时辰,一托盘凉冻就卖光了,她手里攥着二十多文钱,手心全是汗,却笑得合不拢嘴。
就在她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像惊雷般在身后响起:“好啊你个死丫头!
敢背着我偷偷做生意?
钱呢?!”
林晚星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看到婶娘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手里的钱袋“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更新时间:2025-07-11 22:13:42